淡金

请不要拿我的约稿和产出代餐

【黑达】除夕夜

黑小虎x达达注意

提早的除夕夜,是一个鬼故事。角色ooc有


除夕夜

 

黑小虎坐在高阁之上,看着满地华灯由近至远,在夜幕的倾轧下悉数亮起。

明日便是元旦,黑虎圣教自十年前捕杀麒麟、剿灭七剑后,至今风头极盛。自然要于黑虎崖布置华灯万盏,一则向未伏其威的江湖耀武,二则向驾鹤西去的先主告慰。不消半盏时辰,黑虎崖上已是淡金流转,烛火透着浅而切实的暖意,融汇成一脉绵延起伏的明亮山脉,直伸展到天边,与群星一同斗艳。

饶是如此,教主却并未在这元日前夕布下宴会,与左右护法、列位堂主斟酒享乐,君臣尽欢,而是独自一人登上少主府的高阁,只命人送上清酒几盏,竟是连辟邪的却鬼丸也未戴在身上。

为他送酒的小侍从难免内心犯嘀咕,不知教主忽然间发的什么疯,一人在高阁喝酒又有什么意思?他一路嘀嘀咕咕,心里从相思疾苦到忽然顽疾都猜了一遍,等走到教主面前,又被教主威风吓得头都不敢抬,只把烧制了丝竹暗纹的酒器放在案上,行了礼便诺诺告退。黑小虎见他做事麻利,除了命他拿来棋盘,倒也没多吩咐什么。等棋盘摆好,黑小虎抬起头,视线越过满地流光璀璨,看望勾阑另一端。

这少主府毗邻他年轻时闭关十年的迷魂台,玉石勾阑被幽暗烛灯莹上一层昏光,与远处高大黢黑、隐在夜色里的迷魂台相映成趣,竟是勾起他一段梦似的回忆。

他不常回忆那段过往。那场战役过于短暂,没有太多可回味的东西,若要说有些什么,也只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幻梦和噬心碎骨的嫉恨。起初,他还会梦见那位幽冷的神女矗立在绽满鲜血的七叶花前,接着花瓣碎裂,花心的血喷溅在他脸上,灼热而滚烫,他听见自己的狂笑,手里捏着七剑之首的破碎尸身。

后来梦渐渐地淡了,连同破晓时的夜色、连同那时的某些感触,一并消散而去。

说实在的,黑小虎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发的什么疯,竟有了闲心自斟自饮、回顾平生。这事就算要做也该等到自己收复天下才是。

可不知为何,他望着手心里酒盏上的纷纷竹影,酒液盈满,闲心闲情也盈了满怀,只是继续坐定。地面灯火万盏,更显得他所处之地灯火昏暗。

微辣的酒入喉,顺着食道滚下胸腹。这酒并不浓,滋味有些寡淡,却在胸前烧起一阵烈火,上一次喝这种酒,也是在十年前。那时七剑把自己当做虹猫,那傻大个从竹林居里找出三坛好酒,罔顾那竹林居士几乎发绿的脸色,嚷嚷着要庆祝自己功力恢复。当时他把这竹林居士分外珍视的酒咂在嘴里,只觉滋味寡淡、不过尔尔,正如那竹林居士江湖清名颇盛,真捏到手里时也只是一团任人搓揉的软玉,随手拍拍便会碾成灰。谁知等酒入了喉,余味还留在舌尖,越是追逐那一丝甜美,便愈渺然无望,竟是越喝越有味。等他打败七剑,也自然得了余下一坛美酒,谁知在江湖找了十年,也还没有人能酿出这等滋味。这无论从哪看都是怪事。

搁下酒杯,他低了头,望着眼前摆好的棋盘,于棋盘落下一枚黑子。无人陪他下,他自娱自乐了好一阵,蓦然又想起自己也已十年没有下过棋了,上一次下棋也是在竹林居。

 

他记得对面那人落棋不定,三两下就被他逼入死路,又望着棋盘发怔。

“哼,”他那时冷笑着,带着几许鄙薄轻蔑,“居士可真是个可怜人,伤不了我,就连举棋也敌不过。”接着又是一轮,下到第三轮,他困了对方大龙,眼看着白子岌岌可危,又露出笑意。那人不再落棋,只是盯着被围困的白子,眼眶里噙了泪水,看上去竟有几分可怜。

“居士可记得我们事先约好:若你三局赢了两局,我这些时日便不再命你陪我练剑,若你三局全输,晚上自己到我寝房候着——看来今夜你要早早做好准备。”

“黑小虎,你……欺人太甚!”那人猛然气急了,“你害我妻儿兄弟,又有什么脸面摆出这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?天下竟有你这种卑鄙之人!”

“卑鄙?你这棋是自己输给我的,我这是卑鄙吗?”他却不气,看对方那脸庞涨得通红的模样,心中又是鄙夷又是施虐的快意。这样磋磨人竟是如此有趣,他得了几分消遣——那之后,这样的消遣就再无分毫。

 

回忆已罢,黑小虎着眼面前棋局,自己不知何时已把棋局又摆做当时那副残局——那次他们并未下完,那居士气得掀了棋盘,又被他按在棋盘上解开衣带。

火光里,白子依旧凶险,随时被黑子拆吃殆尽。黑小虎盯着这棋局,有那么一时半会,他也不知自己脑海里萌生的是什么年头,那好像是一缕悠风,潺潺流过竹林,叮咚轻响,可黑虎崖从来没有种过竹子。

“啪”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。

忽落一枚白子。

黑小虎并未抬头,也许是酒喝了不少,这本该是鬼魂复现的怪事,可他瞅见那只雪白纤细的手出现在棋盘上端,却并不意外,只是静静看着白子的落点。

“这倒是好棋。”

“……”

对方并未回答,只是在他对面坐定。

他沉思片刻,落下一枚黑子。

烛火被晚风吹得摇曳,幽暗的影被光拉扯得长而粘稠,低低垂落于木地之上。沉默横亘似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流,那人踌躇半响,没有落子,而是开了口。

“我的酒,你喝不惯?”

他能感到对方一开口就后悔了,亡灵见了冤头债主,第一句话竟蠢得令人发笑。

“你的酒和你一样酸,没什么意思。我喝了十年,还是喝不惯。”他说。

“我看是阁下不会品味。想不到你得到了天下,还是一副狂徒草莽嘴脸,我的酒你不配喝。”

“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个?”黑小虎觉得好笑,又听出他话语中略微气急的意思,“你倒是没什么变,论下棋,我或许棋技不如你,可你不敢落子,回回都先露了怯,我看这次也还一样。”

“你什么意思?”

“你自己想。”

黑小虎抬起头来,达达坐在他面前,和十年前下棋时一样,皱着秀丽的眉心,眼中满是愤懑。他身着的并非昔日那袭白衣,而是雪白的丧服。黑小虎不禁哑然。

“你笑什么?黑小虎,你见了我,难道不怕?”

“怕你?你能索我的命不成?”

借着昏黄光线,他细细端详达达的脸,这其实没什么必要,那绰约似仙人的眉目,无论何时都印在他脑海里。纳罕的是这人不像死者,也与传说里的鬼魅不同,倒像是活着的美人如玉,阔别十年,仍旧是玉石般秀美的面庞。若是厉鬼,这副模样也索不去谁的命,只能勾走某人的魂——当然不是他的。

“你——”

达达又失了语。

若是以往,这时候他们早打起来了,可如今他是一个魂魄,一缕阴差阳错逗留在尘世的亡魂。黑小虎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碰到他,而他只是坐在这里,静静同害死他妻儿、害死七剑、也害死他自己的仇敌下着棋。

月亮渐渐爬上高空,地面的繁星也不再那么明亮,而是黯淡如晨曦的星,达达的身子被月光穿透,剔透而浅淡、像一片折下的玉兰。黑小虎看着那身形,不知为何又开了口。

“你当初说我会遭报应,可现在我活得很好。”

“你罪该万死,报应迟早会来。”达达回答,他落了一枚极凶险的棋,是生前从未有过的一搏。黑小虎静静看着,没有对此任何评价。

“我看是你不识好歹,当初你要是乖乖听我的,把招魂引给青光剑主服下,我自会封你高职,往后你的妻儿更是有源源不断的好日子过。”

“黑小虎,我不会和你一样卑鄙无耻,与其苟且偷生,我还不如死得干净。”

“干净?笑话。我放你一条生路,你倒选了死。可你以为死了就能干净?无论你怎么选都一样,只有生和死的区别。你的命早就不是你的了,而是我的,居士。且提醒你,你同我做交易时就已选择了把自己交给我。”

他看见那枚白子又在半空里犹豫不决。

达达怔怔望着他,手上棋子下偏了路。

紧接着是黑子落定,声如磐石。

“居士,你又输了。现在该回答我的问题了,你为什么要来找我?”

月明星稀,有被惨白月光惊起的昼鸟孤寂地萦绕迷魂台扑动双翼,戚戚哀哀鸣叫了三声,余音不绝。

达达浑身比冷月还惨白。他徐徐起身,遍身缟素,纯白似掩盖一切的雪、又像极了随葬歌纷飞的纸钱——黑小虎突然发现达达并非穿着丧服——那身衣服虽是丧服的素色,制式却同新娘的婚服如出一辙。

“你——”

毫无预兆地,他陷入黑暗之中,月亮藏进云层,烛火被风吹灭,脚下的万千光点照不到他身边,他再也看不见那个人的身影。他听见隐约的哭声,却不是他自己的,而是十年前的亡者细碎的呜咽,风鸣啭在林间,奏的不知是喜乐还是哀歌,他忽然回忆起那身白衣是如何被鲜血染红的。

 

也许再过一个十年——又再过一个十年。他走过竹林的时候,仍然会记得起那坛酒的滋味。


fin


评论(2)
热度(44)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淡金 | Powered by LOFTER